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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弥曼
发布时间:2008-03-27 16:12 来源:绍兴日报字体:【

她对化石着了迷
——访著名古生物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张弥曼

记者  伊旭松  任娓娓  文 许文豹     

     院士名片:
  张弥曼,女,原籍浙江嵊县,1936年4月出生于南京。八·一三后随父母逃难到四川北碚、然后辗转江西,小学时辍时续。抗日战争胜利后才受到较持续的教育。1950年上半年在南通中学读初三下学期。1953年毕业于同济附中并考入北京地质学院。1960年毕业于原苏联莫斯科大学地质系。回国后在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任职至今。1965年至1966年、1980年至1982年在瑞典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进修并获斯德哥尔摩大学博士学位。1983年至1990年任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所长,1986年被聘为研究员。1991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1992年至1996年担任国际古生物协会主席。1993年至1997年任中国古生物学会理事长。1995年被选为伦敦林奈学会 外籍会员。1997年被选为北美古脊椎动物学会名誉会员。曾先后被聘为纽约美国自然史博物馆、芝加哥菲氏自然史博物馆客座研究员、英国伦敦大学医学院解剖系客座教授、北美古脊椎动物学杂志编委、英国古生物学杂志国外联络人及我国古脊椎动物学报编委及主编。
弃医从地的青年
  “你们是从绍兴来的吧,欢迎,欢迎。”刚刚走出电梯,一位女士早就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她就是中国科学院院士张弥曼。
  走进她的办公室,20多平方米的空间里陈设着大大小小的“石头”,这些都是化石,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来,你们可以看看,这条鱼很有意思,它的形状非常漂亮。”张院士省略了寒暄,直接向我们“炫耀”起她的宝贝来。显微镜下,化石表面一条小鱼的轮廓清晰分明,“这是几百万年前的鱼,和我们现在的鱼已经非常接近了。”在我们普通人看来,这条小鱼化石只有一节小拇指长,看两三分钟就觉得足够了,但张弥曼却一点也不觉得枯燥,她一生的兴趣都在这里。
  张弥曼的父亲是优秀的生理学家,小时候的她常常要穿过解剖室到父亲的办公室去喊他回家吃饭。从小耳濡目染的她自然也产生了当医生的想法。到了高中,她在这方面的天赋进一步显现,实验课上解剖那些很细的小蚯蚓,张弥曼从来不会碰破血管,灵巧地操作令人赞叹,高中毕业后进入医学院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时代风云改变了她的观念,也改变了她的命运。
  当时的中国正在热火朝天地向工业化迈进,地质科学却几乎一片空白,国家领导人号召青年学生积极投身地质,张弥曼和她不少同学一起改变了理想,投身地质。父母并不支持她的决定,母亲特别担心瘦弱的她能否吃得了干地质的苦,年轻气盛的张弥曼并未体会父母的担心,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当时中国地质学院的新生部设在宣化,一听女儿要去塞外,母亲立刻给她赶做了一件厚厚的大棉袄,为了保暖,这件大棉袄可以罩在小棉袄外面,小棉袄里当然还可以穿不止一件毛衣。这件棉袄张弥曼一直到学校搬回北京都没舍得穿,她说自己一直在等待更寒冷的天气。
  大学生活虽然艰苦,却也磨砺了张弥曼。
  张弥曼在北京郊区的昌平实习时,曾一顿吃了14个包子(当时还没有用粮票,所以每个包子至少不会小于一两),创下了当时女生的最高纪录。这一消息传到学校,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大吃一惊。
  为了尽快追赶世界先进科技水平,中国决定大规模向原苏联派遣留学生。张弥曼所在学校在选拔留苏预备生时,她并未被列入校方提出的名单之中,为了体现公平、公开,学校当时挂出一个意见箱,请同学们提意见,马上有不少人提出张弥曼应该列入名单,她最终获得了留学的机会。
  此后的日子里,张弥曼品尝了作为地质人的艰辛。
  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她一个人带着被子、锤子、化石纸、胶水闯荡野外,身上的行囊最重时达到35公斤,还要走20公里的山路。
  有次在横店考察,当时只能睡在农家的阁楼上,垫的是稻草,盖的是发霉的烂棉絮,最多40天无法洗澡,回家时身上已经长了不少虱子。她说,当时自己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和棉被都扔到大锅中煮沸。在缙云附近的磨石山上,山顶的小山村只有祠堂可以睡,晚上刚刚睡着,张弥曼突然发现几只老鼠从自己的脸上爬过。难以想像的艰苦中,张弥曼说自己锻炼出了超人的饭量,有时就着几块霉豆腐,一顿饭她就能吃下一公斤。
  虽然如此艰苦,但张弥曼从未退缩。“我一直坚持自己采集化石,自己修理化石,自己给化石拍照,自己研究。”张弥曼说其中的乐趣让她难以割舍,“我自己弄的自己知道,哪怕弄坏了也不会妨碍我的研究,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东西交给学生们去做了。”化石对她而言,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吸引力,张弥曼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自己动手。在她办公室里有块长6厘米的鱼化石,为了精确地把泥土弄干净,61岁的张弥曼用绣花针整整挑了三个月,挑坏了5根绣花针。
着迷化石的学者
  2005年秋天,美国亚利桑那州麦萨城的沙漠环境干燥异常,这里似乎不太像是谈鱼论水的理想之地。然而,来自世界各国的古生物学家们,聚集在那里的一个会议中心的讲演大厅里,欢庆和表彰一位终生研究古海洋和古鱼类的科学家的学术生涯。这个人就是张弥曼。
  “她的工作,帮助澄清了生存在四亿年前的海洋里的鱼类和由其演化而来的呼吸空气的陆生动物之间的联系。多年来的工作,她在把鲜为人知的中国鱼化石引起科学界的关注方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国外专家对她的评价。
  研究这些沉睡上亿年的鱼,对我们今天的生活意义非凡。
  在大庆油田开发之初,不少人都认为含油层应该在距今1.5亿年的早白垩纪,石油勘探也应该集中在相应的地层内进行。但张弥曼却不这么认为,她根据地层中的化石样本,结合她对东亚地区古鱼类演变规律的研究,提出含油最丰富的地层应该在距今1亿年左右的晚白垩纪时代,事实证明了她的观点。
  在胜利油田的开发过程中,她根据化石敏锐地提出海洋曾经覆盖这一区域两次,因此成油地时代也会与普通油田有所不同,她的观点为胜利油田的顺利开发提供了帮助。
  张弥曼院士目前的工作,聚焦于自白垩纪以来鱼化石群跨太平洋分布的格局;鱼群的跨太平洋分布在距今三千四百万年到五千六百万年的始新世时,达到了高峰。其后,许多种类在亚洲绝灭,却在美洲得以幸存。张院士说:“追寻这些鱼类的起源和分布,是非常令人兴奋的工作。”瑞典国家自然博物馆的资深研究员沃德林教授,在张弥曼院士上世纪七十年代底重回瑞典留学时,也在那里读研究生。他说:“她的不说过头话的作风使她的数据资料更可信。她不会越出证据说话,她从不夸张。因此,当她说什么的时候,你就信。”
  在学术方面,张弥曼历来诲人不倦、提携后进,总是把培养人才放在第一位,受到青年学生们的爱戴。例如,她属下曾有一个研究生周忠和,起初是研究辽西热河生物群中鱼化石的,后来在野外发现了鸟类化石。于是,他向时任所长的张弥曼院士提出,改变研究方向。在当时,这是犯忌的。但她从所里的工作需要和周忠和的潜质等多方面考虑,破例批准了。现在,这位年轻人对热河生物群鸟化石的研究,已在国内外引起高度重视。最初看起来似乎是很不起眼的研究转向,却为后来使中国成为古生物学研究的主力铺平了道路。不久,世界各国顶尖的古生物学家都纷纷跑到中国来了。 
  虽然同行们经常谈论她的温和及热情的一面,可大家都知道她也有“铁血”和坚强的一面。在采访过程中,每当记者问及她的成就时,她总是避而不谈,反而把成绩归功于她的学生和同事们。
牵挂家乡的游子
  张弥曼出生在南京,但受父亲的影响,她对故乡嵊州一直怀有深切的感情。
  据她回忆,父亲在世时已经走出农村,却对故乡一生一世魂牵梦萦,特别思念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的祖母。抗战初期,全家搬到比较安全的四川,父亲仍然想方设法调到江西工作,只因江西是浙江(当时已经是沦陷区)的邻省,万一祖母有什么需要,可以立即设法赶回老家,实在必要时,也便于将祖母接出。父亲对家乡的牵挂,潜移默化中丝丝缕缕刻入张弥曼的心田,家乡从此是她无法忘怀的牵挂。
  1948年,张弥曼回到老家嵊州黄泽沙地过年,老宅里住着十来户人家,其中就有她祖母一间很小的房和一间灶屋,当时那间昏暗的房里仅有一张床。祖母灶屋的饭桌上有条木头做的鱼,父亲告诉她,农村人讲究“年年有余”,过年的时候如果没有鱼,只能在放着木头鱼的盘里倒上豆腐、猪血、葱等调料做成一个菜,以示年年有余。好在运气不错,张弥曼回嵊州的那年正好收成不错,无论在自己家中还是到亲友家中都有的吃。
  在老家,勤劳的祖母每天清晨三四点就起床,在灶屋里忙来忙去,她每天都会用浓重的嵊州口音催促张弥曼起床,“侬看人家屋里个囡已经在纺线,侬还勿起。”尽管已经过去快60年了,但张弥曼回忆起来就如同在昨天一样。祖母虽然有点重男轻女,但她们之间的感情依然很好。那年,母亲让张弥曼用旧毛线给祖母织了一副半截手套,手指露在外面方便做事。大年初二,全家到祠堂吃饭时,祖母带着这双手套到处给人看。
  除了祖母,大姑一家也给张弥曼留下了温暖的回忆。
  每次到大姑家,大姑都会特意拿出表哥挖出的糖秆给张弥曼吃。表哥还会像闰土一样,在院子里支一个匾,撒上一些谷物捉麻雀,只要成功,当天晚上就有麻雀吃。当时村里很少有人读书,“女读书人”大概是没有的,大姑家的儿子算是读过一点书的,因此家里有《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一类的书籍。当时上初二的张弥曼穿着亲戚留下来的旧棉大衣,腋下夹着一本《薛仁贵征东》穿过乡间小巷,从大姑家走回祖母家时,即使周围没有人,她也会觉得自己非常神气。
  1974年,张弥曼再次回到老家,晚上住在县城,第二天一路走去,迎接她的是浓烈的乡情。河里撑船的同村人,尽管她并不认识,却争着和她打招呼,就好像知道她是谁,她要去哪里,再次来到大姑家,大姑早就等候着,张弥曼说,“我一直很惊讶当时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要知道当时的老家还没有电话,而我也还只是一个很少有人认识、早已出嫁的囡。”
  2005年,张弥曼再次回到家乡,再次受到乡亲的热情招待,最让她惊讶的还是家乡的变化。
  “回到北京后,女儿打电话来,说女婿买了两条特别漂亮的领带,我立刻告诉她,十有八九是嵊州产的,现在我家里的抽油烟机也是嵊州的产品。嵊州真是无处不在。”她幸福地回忆道。
  离开家乡时,亲人们恋恋不舍:下次来,时间长一点,到沙地爷爷、娘娘(嵊州人对祖母的称呼)的坟上去看看。“是的,下次一定要到沙地去。”张弥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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